Herbert Hanreich 2015/01/15 09:00:00 發表於 • 教育
翻譯：Wendy Chang
在課堂上，最可怕的就是沈默，不僅扼殺了教學的意義，也讓課堂變得更無聊。下課之後整個被教育荼毒的學生才會醒過來。在台灣一定要學生積極參與的一般水準的大學教英文，會讓你覺得好像站在墓園中，跟一群有頭的墓碑講話。
這並不是說我希望學生一直聊天講話到下課， 只是每次當我丟出一個題目，希望學生有些反應，表達他們自己的意見時，往往得到的答案都是沈默，更奇怪的是，當那堂課的目標是要「增進英語口說能力」時，這樣的情形更嚴重。
為什麼有這麼多的台灣學生上課時不願說話呢？尤其是在外語課上，台灣的老師應該多問這個問題，不過常常也得到一些固定的答案：學生們很害羞、他們不想在大家面前犯錯、應該是語言的問題、東方文化中，愈優秀的學生愈不想在課堂上炫耀，等等的。
我並不覺得文化差異是理由，相反的，往往這是最好逃避責任的藉口， 如果你想，其實可以很輕易地改變在課堂中的表現，（更積極地投入課堂參與中）， 躲在文化背後是台灣學生很常用的做法。
不過會有如此安靜到令人覺得可怕的課堂氣氛，背後還有其他原因，單純的就只是學生不知道要說什麼，對於談論的事情、所生活的世界一無所知，就像英國電視劇《非常大酒店》中從巴賽隆納來的曼努埃爾一樣。要有條理地敘述某件事情，需要精神心智運作，就是大腦的工作，讓你想說的話可以從嘴巴說出來，在這之前，你必須有精神生活才能夠讓想法進入口語表達的世界， 講話要有意義表示身體的某些功能要聯合運作，先有精神生活，才有好點子、想法，經由大腦內部運作後，說出有意義的話。
但是如果其中一個環節出了差錯，你又怎麼能期待整個過程能順利呢？這樣什麼都不會發生了，就像你想抽菸但是沒煙抽，在語言的例子裡就變成：沈默。通常來說不是下面（嘴巴）的問題，而是上面（腦袋）的問題，讓沈默出現。
多年以來我一直在教授英文口說相關課程，備課時，所面臨的問題是要怎麼選擇合適的話題讓學生們談論， 話題應該和他們的生活比較相關，他們才比較好討論。我常選的主題有下列這些：在臺灣節能減碳、台灣與中國關係、死刑、大學教育、鬼與神、出國留學的好處、賣淫合法化、同志婚姻，等等，這些問題都是有爭議的，也會有許多不同的觀點，每個人都應該有某種看法，這往往也能看出一個人的個性。
所以不管學生抱持何種態度，都可以反映出他們真實的一面及個性， 看出他們的生活是如何建構的，在他們背後的文化、社會、道德價值觀等基礎上，他們是如何看待自己的處境。因此，學生應該可以很流暢地討論這些問題，他們只需要談論自己的個人生活，加上一些經驗，再附上一些事實及資料數據就好了，這些東西在網路上很容易可以找到。要有意義地精進某個語言技巧，所有需要的東西都已經準備好了，我們根本不需要課本，生活本身就已經為我們提供最有意義的文本了。
但是這個概念，我不得不承認，並不是那麼有效，至少在現在的台灣教育環境中，我遇到的情形是這樣。主要的問題是，學生沒有那麼多的經驗可以取材，也因此內心沒有新的想法形成。幾乎所有我提出來的問題對他們來說都太抽象，大部份的學生覺得跟自己的生活沒什麼關係，他們幾乎沒有自己的意見，這是相當遺憾的，因為所有的學習都是根據你自己的意見、想法，交互碰撞火花形成的。 因此可以想見這樣的情況下會有什麼樣的學習產生。
我大部份的學生都不知道，各個立場所持的基本態度及理由是什麼，因為他們自己根本就無法去分別，他們缺乏內心世界，在「正常」的情況下，已經有某種固定的想法深根在他們腦袋中。台灣的學生在智力這方面還沒有成熟，沈默讓墓園靜悄悄地，而墓園其實就是偽裝成教室及學校的建築物。
不過，當你的教育是從儒家文化出發，強迫學生關在教室裡，埋首在書堆中，準備無數的考試，所學的內容和外面的世界根本沒有關係，面對這一切，你又如何能夠去期待有不同的事發生呢？很不幸的是，台灣的課本還有課堂教育並不是為生活做準備，為了讓課本教的都是正確的，讓學生學會服從，生活經驗都已經被犧牲，每天只有無數的考試在前頭等著。
對於那些可以取得更好學術表現的學生，我一直覺得很同情，如果他們能夠擁有發展的自由，發展自己的內心還有他們自己的生活，進而擁有更多不同的生活經驗，那就好了。
儒家教育成功地「保護」了年輕人，不要自由發展、取得自己的生活經驗，儒家思想及維持年輕已經是自相矛盾的說法。儒家思想是一個很老的意識形態；它是給不斷往後看的老人，讓他們能夠複製過去文化而不管現在的情勢及世界。這是腐爛，你可以聞到腐爛的味道。文化已經死去，不過更糟糕的是，年輕人的精神也已經「退休」了，慢慢地成了垂死的心態，無法逃脫這個腐爛的世界。不過其實他們是可以逃脫的，儒家的老舊思想可以入土安息了，讓年輕的生命得以解放。台灣其實還有大量的人才，比我們想的還要多，他們不應該為了過去所設下的祭壇而犧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