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位置:首頁 >   > 

    百島之夜《完》

    發表時間:

      夕陽逐漸沒入山頭。

      廣闊的天際宛若被純水洗滌過般,染上了層淡淡的紫瑪瑙色,與泛著乳白的天際相互交融,交織成一匹浪漫唯美的畫布。

      很快地,深沉的夜幕無聲趕至,轉眼間便染黑了畫布。

      海面上的諸多島嶼皆陷入沉寂。帶有暖意的海風拂過陸地,林子間的樹葉隨著風勢起伏搖晃,發出沙沙聲響,唯獨某塊土地,現在並不屬於夜梟的領域。

      此時,那座城市人潮鼎沸,喧囂聲四起。

      一盞盞璀燦的燈火接連取走了黑暗的棲息地──

      待絢爛的燈火徹底佈滿這座城市,暗處的石橋、窄小的街道也無不被這股熱鬧的氣息所染──粼粼波光染上層如夕輝般璀璨的色澤,與房屋的倒影重疊,模糊了交界線,綻放著獨有的浪漫光采。

      這樣的夜晚猶如白晝再現,就連天上的星子頓時也顯得黯淡無光。

      人群熙來攘往,愜意地穿梭於水巷之中,嘻笑及叫賣聲不絕於耳。船槳方劃過水面,激起圈圈漣漪,又隨即讓後頭跟上的小船給攪糊──

      只見拱橋、廣場上聚集了許多人,坐落於華麗建築旁的店家也大展身手,延續這個歡樂的夜晚,每個人無不想趁這次機會嶄露頭角。

      就在島民迎向這個華麗之夜時,運河也在燈火的交錯之下鑲上了層金邊,熠熠生輝著──就猶如每個人臉上戴著的華麗面具般,掩去以往平凡的面目,為自身添上了抹神秘且浪漫的色調──

      是的,如今人們已化身為翩然起舞的精靈,無視日夜的反差,盡情地飲酒狂歡;無視階級的高低,大膽地爭奇鬥艷,忘卻以往的疲勞,徹底使身心獲得解放,在這場華麗盛大的宴會中活出另一個理想的自我──

     

      在一座離廣場稍有距離的石橋上,一個穿著黑色連身裙的女人站在橋上,凝視著喧囂的廣場,手中拿著塊畫板,右手握著筆,不斷在板上揮動著。隨後她忽然停下動作,抿緊蜜色唇瓣,垂下首,將筆端抵在下巴,似乎陷入沉吟。

      女人的個子纖瘦,淺棕色的蓬鬆馬尾靜靜地擱在她的胸前,肌膚格外雪白,猶如冰雪塑造而成的,若遠遠看去,就像一座美麗卻顯孤寂的雕像。

      「卡蒂兒?噢!大夥兒找妳找好久,總算是找到妳了!」忽然,噠噠的跑步聲劃破這裡的寂靜──是一個穿著湛藍低胸禮服的女人和一個穿著華麗紅色禮服的女人。她們拉起禮服朝她跑來,卻因那股厚重感而顯得氣喘吁吁。

      「抱歉,伊莎貝菈、安娜,我只是想趁機會記下這熱鬧的一晚。」被稱作卡蒂兒的女人朝好友們抱歉地笑道。

      「真是的。妳忘了嗎?我們待會要陪安娜去找他的夢中情人啊!」伊莎貝菈揭下面具,甩了甩她那頭深褐色的微捲長髮,一手叉著腰,瞪著卡蒂兒,一字一句強調道:「舞、會、就、要、開、始了!」

      「我知道。」卡蒂兒垂下雙眉,含笑的眼角揉入幾絲歉意。

      「別這樣啦,伊莎貝菈。」安娜也揭下面具,露出那張小巧精緻的臉蛋。她按住伊莎貝拉的肩膀,神情略顯為難,「妳也知道卡蒂兒很想她的兒時玩伴,我們就讓她靜一靜吧。」說罷,她望向卡蒂兒,朝她投去抹會心的笑容,道:「卡蒂兒,那我和伊莎貝菈先去舞會了。等妳畫完後,要記得來找我們喔!」

      「我會的。」卡蒂兒為安娜貼心的舉動感到一絲窩心。

      「真是的,難得可以拋卻以往的身分盡情狂歡,妳也該忘記那個說走就走的傢伙啦!」伊莎貝菈輕嘖了聲,下一刻從安娜手中接過一副面具,遞給了她,「想通之後,記得戴上這個來找我們,說不定妳能認識其他好男人哩!」

      「伊莎貝菈!」安娜揚高音調,示意她別再說下去。

      「沒關係,安娜。我知道伊莎貝菈是為了我好。」幾艘裝飾著鮮花的貢多拉正好路過橋下,間接為她們的對話做下結束。眼見遠方水面上的倒影依舊熱鬧非凡,而巴羅克樂曲也依稀響起,能夠想像人群已蜂擁聚集至廣場了。卡蒂兒微微伸了個懶腰,朝她們吐了吐舌道:「好了,舞會應該開始了,你們就快去吧。」

      「知道了啦──」伊莎貝菈翻了個白眼,咕噥了聲後才和安娜一同離去。

      見好友們遠去後,卡蒂兒放下手中的畫板和筆,開始打量起手中的面具──分割成蝙蝠形狀的白底下方貼滿蜂窩狀金箔,上方則塗了層金色,邊緣及眼眶挖空處各鑲了圈黃寶石,尤其邊緣處插滿了清雅的雪白羽毛,面具下緣則用銀色錦緞勾勒出鵝蛋般的形狀,低調卻不失優雅,正好是她喜歡的風格。

      不知道雷多喜不喜歡?她想起那個已經離開了八年的童年玩伴。


      「蒂兒,妳知道嗎?自從擊敗熱內亞後,有立下軍功的商人或工匠都會晉升成貴族。但同樣從事糧食轉運的工作,不僅為我們帶來鮮美的食物,還有當時政府無法掌握到的情報──但我父親的功績卻被議會忽略,更令人氣憤的是,多數政權掌握在其他同行手中,卻沒人願意分割這份榮耀給他!」

      還記得當時還年輕的雷多為父親的遭遇深感不平,站在總督宮前,憤慨地發表心聲。而那時他唯一的聽眾便是她──

      「蒂兒。現在少數望族的勢力已經衰落,這是一個好機會!我們要推選出一個能夠真正貼近民心的議員,雖然我剛說父親的同行皆自私無情,但有一個人除外──那個人叫做傑米。他為人正直善良,也是真心想幫父親,但礙於其他同行的阻擋,也為了能有足夠的立場與之抗衡,他最多能做到的,就是送給父親一艘大船,並從旁庇護協助,使父親的糧食轉運作業更加順暢無阻。」她也記得,那時說這些話的雷多神采奕奕,神情充滿信心,「如果是他,我相信這個國家會變得更好!妳說是吧,蒂兒。」

      「嗯,他是好人,一定能夠帶給大家幸福。」她點了點頭,微笑附和道。

      但發表完這串言論後,雷多忽然陷入陣短短的沉默。一會兒才再度出聲道:「長大之後,我願意化作飛獅,就像廣場上的那隻青銅獅一樣,但我不要被乖乖侷限在圓柱之上,而是親自動身啟程,為我國發揚理想。到時……妳願意跟我一起走嗎?蒂兒。」他那深邃的碧眸直視著她,似乎想直接讀透她的內心。

      她猶是深切記得,當時那股毫不掩飾的深情使她不由地感到怦然心動。

      但八年後,雷多父親逝去,他不說一聲便消失在她的人生中──
      她就連對他說聲「帶我走」的機會都沒有。


      此時,卡蒂兒的心緒忽然讓一艘自黑暗中駛來的貢多拉給拉回。

      像是與今天的舞會脫節般,那艘貢多拉雖然同樣綴滿鮮花,甚至在船緣上插滿蠟燭,但卻只有一人待在上頭,不急不徐地持槳滑過她腳下的石橋,而當她注意到船上的人時,凝視著好一會兒才驚覺過來──

      是利昂!雷多的好友!更重要的是,他和雷多是在同時期消失的,也就是八年前就不見蹤影。既然他出現在這個地方,莫非──!

      利昂衝著她一笑,忽然一彈手指,清脆的口哨聲頓時在這窄小的巷弄間久久迴響不去──

      雷多?她連忙伸首四處張望,但下一刻,眼簾卻在瞬間被一塊雪白的物品所遮蔽,她睜眼欲看清來人面目,但還未看清之際,溫暖的氣息已襲上她的脖頸。

      「雷多、雷多,是你嗎?」卡蒂兒沒有回首,僅是迫切地追問道。

      「親愛的女士,為何不戴上妳的面具?」那人沒有回應她的問題,而是舉起不知何時從她手中取走的面具,輕巧地替她戴上,並在她耳邊細語──「在這歡樂的夜晚,怎會有人忍心讓妳孤身一人?」他的口吻含笑。

      終於得以與那雙眼眸對視──如此沉靜、溫柔,還有深情的碧色雙眸。

      她確定自己已認出來人。

      雷多!卡蒂兒雙手摀嘴,剎那間感動的淚水徹底模糊了視線。隔了數年,與他再次重逢的心願終於實現,但當下她卻驚喜到幾乎無法言語。

      「我回來了。」摘下老鷹形狀的金黃色面具,雷多已擺脫當年的年少氣息,臉龐線條變得剛毅且成熟,還有那一米八的體型、寬厚的胸膛,完全不能和當初的那個少年相比擬──只有那雙深邃的碧眸不變,依舊神采奕奕,對未來充滿了信心,此外更添了分彷彿已看透世界的智慧和可靠感。

      從他身上那股曾歷經百戰的氣勢,她感覺得到。

      「你去哪裡了?」她簡單問道,彷彿是在詢問一個晚歸的孩子。

      「嗯……去環遊世界,啊,利昂也有份。」落下這個答案後,雷多反被自己的話逗笑了。他笑起來格外純真,但卡蒂兒卻笑不出來。
      發現自己無法再像以前一樣,被他此時歡欣的情緒所感染,她的喉頭忽然感到股乾澀。

      「為什麼不帶我一起走?」

      「噢……嗯──」雷多撓了撓下巴,思索了會兒,才朝她揚起抹充滿歉意的笑容,神情似乎回歸到當時那個少年。「那個時候我還太年輕,什麼都不懂……怕讓妳看笑話……」

      「我才不在乎!」卡蒂兒用盡全力打斷他的話,一顆斗大的淚珠頓時滑落臉頰,但因為面具的遮擋,雷多並沒有發現──直到溫熱的淚水佈滿她的臉頰,他這才發現她那微微顫抖的身軀,見狀,雷多先是感到詫異,後而轉為內疚。

      「蒂兒,聽我說──」

      「不在乎不在乎不在乎,我才不在乎──!」像是任性的孩子般,卡蒂兒似乎想一口氣宣洩這長年來的怨懟之情,摀著雙耳,不願意聽他解釋──雖然剛才哭完後已經暢快多了,但她忽然不想這麼快就原諒這個說走就走的傢伙。

      伊莎貝菈說得對。他硬是在她內心佔據八年之久,連個交代也沒有,如今又不負責任地出現在她眼前,現在就原諒他豈不是太過便宜他了?

      「你這可恨的傢伙,我應該要恨你的。」她細聲呢喃,但雷多卻聽到了。

      「妳可不能恨我,蒂兒。」他輕輕擁住她,「這樣要我怎麼帶妳走?」

      沒想到這番話就猶如當年那雙深情的眼神,她的心再次受到懾服。

      不行……她怎能……

      「還記得以前妳父親總是反對妳畫畫,我都是這樣安慰妳的,不是嗎?」說到這,他擁抱的力道更加緊實了。「蒂兒,或許這麼說很假,但我無時無刻都想著妳。」說到這,他一改玩笑,像是早已計畫好之後的歷程般,口吻極為溫柔、認真,「我想讓妳一同見識這個世界,想讓妳為我畫下這趟旅程的歷程。」

      聽到這裡,卡蒂兒早已忘了方才的堅持,抿著唇,壓抑愈湧出的哽咽聲。

      「我要聽到妳的答案。」方認真說完這句話,雷多的口吻呼轉歡快,「之後的旅程還很長遠呢,如果沒有妳在,我會挺難受的。」他笑道。

      「是嗎?那我現在就給你答案。」卡蒂兒立即丟出這句話。

      「嗯?」暗自意外她回答的速度,但雷多仍耐心等待著回覆。

      沒想到卡蒂兒不再答話,而是微微推開雷多的胸膛,冷不防踮起腳尖湊向他的臉──雪白的面具應聲落地,對上的是雷多那吃驚的神情。

      感受到彼此皆沉浸在久違的美好之中──兩人緊密相襯的身影在絢爛的煙火綻放之際,投映成一幅浪漫的剪影。

      橋邊的畫板不小心掉落到地上,上頭除了今晚廣場上的華麗景象外,角落處還有張溫柔的面容──那是她今生都不願再錯過的景象。

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
   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          <完>



    _____
    貓仔有言:
    這篇是描寫威尼斯的愛情短文,希望大家會喜歡這樣。
    此文裡頭的專有名詞註釋及搭配音樂皆在異國風情版的第一PO,有需要可去看看。
    然後小小宣傳一下,異版誠徵異國文寫手唷,啾。O_<